烏托邦的世界是人類渴望的世界。在我小的時候，我接受的全部教育就是為實現一個烏托邦的世界而奮鬥終身。人們很自然地把那比作天堂。在缺衣少食的年代，人們對食物的需求勝過所有對其他事物的需求。但是那時候卻有一個奇怪的現象。落後的生産力使人們更容易相信有神的存在。因爲存在而不可解釋的事情太多了。自從科學破除了諸如“雷公”“電母”這樣的迷信之後，神被打倒了。
也許沒有人會否認毛澤東在世時的中國人也有著某种信仰，而且不光有信仰，他們還有自己的神。一個他們可以在精神上依托的萬能的神。只要回顧那些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接見紅小兵的場景。我們不難想象那百萬人群所面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神。對神的頂禮膜拜到達了瘋狂的地步。那時候的中國人是盲目的也是喜悅的。仿佛生命在為這太多大崇高的事業在奮爭著。那時候的人類恐怕都不會認爲生命原來只是毫無疑義的虛無。世界上任何民族在這樣的時刻都得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集體喜悅。因爲人類是一種不能不知道爲什麽而生存的軟弱動物。人對存在有意識。他們知道我活著。這是一種奇怪的意識。在我們所知道的宇宙萬物中只有人具有了這樣的本能。
何謂神？在大衆的眼裏，神就是那些他們可以完整的依托，無所不能，能創造奇跡神秘莫測的至高無上的權威。一個無法懷疑的存在。我不得不說，這是多數人所認同的神。世間還有極少數的人以求真的態度拒絕這種根深蒂固的偏見。然而，就是這樣的神主宰著大地。人類是可以爲了這個權威而放棄所有的，這當中就包括自己。儅我們把目光投向啓蒙運動，文藝復興，路德派宗教的誕生以及工業革命等等一系列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的重大事件的時候，如果不假設上帝是存在的，那麽這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偶然事件。既然是偶然事件，那麽它們就是沒有意義的。可是，儅我們把這一切的豐功偉績都歸功於神的創造的時候這一切就都變得具有了無比深刻的意義。因爲這樣，人們會說生命是有目的的。只是這個目的我們無法了解。在馬克思主義盛行的年代，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人們似乎都認同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即使他們不把這個目標稱爲是神的用意，卻驚人地成爲了不同種族和國家爭先恐後追逐的目標。那時候，地球上五花八門的族群們終于找到了他們共同敬畏的神。他們再也不會因爲自己各自的上帝不同而互相殘殺了。他們甚至天真的以爲，一旦那個被所有族群都信奉的神來到人間，人們就會不由自主地彼此相愛起來。那神就是————烏托邦。
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的社會；一個按需分配絕對公平的社會；一個因爲物質極大豐富就使精神也隨之升華的完美的人類所擁有的社會。馬克思相信，物質的極大豐富也會使人性得到升華。也許，他過高的估計了人類，過高的估計了人性中那些頑固不泯的陰暗的洞穴。人類當中的大多數對物欲的貪婪是沒有盡頭的。他們認準了物質的豐富就是他們的神。而且是他們共同的神。這個神的權威性只要看一看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群對她所發出的驚羡的目光就可見一斑了。
這在有著明顯的瑕疵的人類看來，就是“人間天堂”。人性中最致命的瑕疵並不在于“自私”，“貪婪”或者“嫉妒”“僞善”。倘若沒有這些公共的瑕疵，人類就無法取得如此迅猛的進步。人類相互的爭鬥將更加肆無忌憚。人類的文明看起來也會比現在暗淡很多。人性中的頑症在于人們恐懼那種叫做自由精神所帶來的重負。那種痛苦才是使他們望而卻步的。對於他們來説，沒有比那種叫做自由思想所帶來的痛苦更讓他們痛苦的了。因此，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等待著那個可以一勞永逸的取代他們思想的那個神。也許，這才是科學對人性的最終意義。在人類世界發生的偉大的科學革命輕而易舉地使宗教信仰在人類精神生活的至高無上的權威不攻自破。人們在談及任何信仰的時候，總是關心這麽三件事，————“奇跡，神秘和權威。”對軟弱的人性而言，沒有比這三件事更容易使他們接受信仰這囘事。“神聖”的牧師在向那些“迷途羔羊”講解偉大的《聖經》的時候，至今還在用著這亙古不變的“定律”。人類簡單的頭腦有一個揮之不去地堅定信念————神就是奇跡。神比人的全部優越性就在於他是奇跡。
在和一個友人的閒談中，我告訴他這樣一個觀點，科技來源於知識，知識其實不過是毒蛇給亞當和夏娃的禮物，那對人類不全是有益的。
未來的人類的所有痛苦就在於認識了理性，並且一味地崇拜它。而人類會用這日益成熟的理性對上帝進行反叛。因爲在人類看來，那個躲在天宇中某個角落永遠保持沉默的上帝是缺乏説服力的。人們寧願叫他小丑或者膽小鬼。因爲她對人世間的罪惡熟視無睹。況且，他的所有教誨都是讓人這種動物感到那麽的不舒服。說的在直白一點就是————他讓人類自慚形穢。他太高估了他創造的人類，至少是大部分人類。他應該毫不留情地從人們的生活中死去，甚至是在人類的精神生活裏他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因爲奇跡正在被人類自己創造著。
上帝這個概念是必要退出歷史的舞臺。對大多數人而言，上帝的存在就是他們無法自由的罪魁禍首。沒有了他，人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情。人們需要勇氣把上帝置於死地。人們的勇氣來自偉大的科學創造。來自眼前的實實在在的“人間天堂”。————一個逐步走向完美的“烏托邦世界”。
爲了實現這“人間天堂”，人類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放棄自由思想的權利。這是符合人的本性的，因此它會進行的格外的徹底。未來的人類是不具備是非觀念的人類。他們喪失的許多能力中還有愛，信任，真誠等等許多對人類來説珍貴的情感。這些問題，人類都會交給象羅馬教皇這樣的宗教大法官去處理。交給法律，交給秩序，交給權利。他們唯一的付出就是————“順從”。這是他們最願意的事情。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有人給機會使他們被稱爲“良民”。沒有比順從更能滿足他們靈魂深處強烈的被統治慾。在一切物質都可以信手拈來的時候，他們寧可相信“順從”就是他們來到世界的全部理由。到那個時候，人們會在高度健全和理智的國度裏生活。不知道那種象數學公式般的生活對人來說究竟是幸福還是苦難？人類得到的是世界，失去的是自己。那個叫“哥哥”的香港名優的死，為我們預演了一幕喜劇。人們在痛哭流涕之後就把他淡淡地遺忘了，人們畢竟不會因爲他的死而忘記自己的歡樂，自己有限的生命的有限的歡樂。“哥哥”被欺騙著，因此他才選擇死。遺憾的是，對於人類中真正的強者來説，那樣一個主人公實在不值得同情。人類會變成海邊的沙粒，那種在世界各個角落都完全相同的沙粒。這就是人類向“烏托邦的世界”前進中所經歷的變異。人，到那個時候，就真正的完全的遠離了造物主，也遠離了他的無限寬廣的愛。
看看我們的世界，看看我們這個世界裏的人，上帝一定是反對他們的。上帝一定是反對烏托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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