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楼下的厨房往水壶里蓄水的时候碰上Jim正在宵夜。他一直邀请我去他所在的渔场工作。我考虑了很久,也问过Emmie的意见。她反对。理由是那不是我应该干的工作。我还是打算下周一去试一试。我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谈着谈着很自然就谈到了往后各自的打算。

      Jim是前年来的加拿大。在来之前,他在河北省给省长当司机。他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现在和她母亲生活在Vancouver东部的Burnaby。Jim说,他来温哥华是和妻子团聚的。大概是八年前,他的妻子利用商务考察的机会去了加拿大。竟然一去不回。在加拿大做了五年的“黑人”之后得到难民签证,成为加拿大的合法居民。Jim和女儿就这样在两年前也移民到了温哥华。Jim见到了阔别五年的妻子理应当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Jim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星期后,妻子提出了离婚。他们在加拿大的法院办了离婚手续。一段维持了十八年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女儿的监护权判给了妻子。Jim说,他也回不去了,他把国内的工作辞了,他不会在国内得到更好的工作。并且,就此打道回府,那个女人一定会说他是个懦夫。他只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想办法生存下来。Jim搬到了Richmond,找到了一份在渔场的工作。

      这就是这位加拿大居民的移民经历。或许,有人会说他得到的一点儿也不比他失去的少。没错,当几年之后Jim拿到了加拿大国籍的时候,他就会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一个英雄,从一个失意者变成一个胜利者。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心灵的伤害不可能烟消云散。什么荣誉和喜悦也不能抵兑那十八年在这个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心中留下的痕迹。什么理由也无法解释这不尽人意的结果完全是出自爱心。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Jim失去了家和女儿。他唯一得到的只是无奈的去过一种陌生的生活。也许,那其中还有希望。希望不会是一种自欺吗?谁知道呢?谁也无法了解Jim自己的感受。

      生活是一个巨大的玩笑。生命难以在这样一种不负责任的玩笑中自圆其说。所有发生过的都事与愿违。没有一件事不是超乎人类聪明的想象。上帝曾经承诺的“流着奶和蜜的地方”至今还是一个战场。如果我们试图去理解上帝的用意,只能说,他怀着憎恶把我们带到了世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人类的无知,在人类的骨髓里注入了自虐的种子。那已经变成了一个恶毒的诅咒。导致的只有人类对生命的敌视。甚至面对伤害,人类也已经麻木了。

      活着本身就是反抗。这就是支撑着那个没有宗教信仰却能在灾难的永恒轮回里释放着最强生命力的民族的力量。我不禁惊讶于这样的力量。在人类的族群里那也许是唯一执著于用荒诞反抗荒诞的民族。他们并不需要借助上帝的力量。他们在诞生之初就已经拒绝了上帝的关爱,理所当然地承担更多的痛苦。那“最后的人”在曾经有过上帝的世界里还是一个新鲜的名词。那有过上帝的世界还不知道,在东方这“最后的人”已经存活了几千年。

      Jim带着戏虐的表情和我谈着这一切,就好像在说着另一个人的遭遇。那时,我突然觉得他很象一个人。我想到了阿Q以及他曾经代表过的那个族群。或许在另一种意义上他非但不是小丑还是一个对抗荒谬的生活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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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avel Lu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